第(2/3)页 谢不逢下意识抬头朝那群乐师看去。 下一秒少年便瞧见,队列最后一个手持陶埙的乐师,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。 他的鬓发已白,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。 有趣。 少年忍不住端起茶盏,借此遮住自己唇边的一点笑意。 之前他和文清辞在松修府街道上行走的时候,就已隐约察觉到,这里的人不像登诚府那样尊敬皇帝。 对皇室南巡,也没有多少热情。 甚至谢不逢当日就听到了不少的咒骂声。 街市嘈杂,他没能听清具体的句子。 可是『意外』、『溃坝』、『工期』几个词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。 多听几次,谢不逢也将它们记在了心中…… 兰妃曾对文清辞说,松修府前些年死了不少人,如今这里的百姓,有两三成是从别的府填过去的。 乐师还在喋喋不休咒骂着。 结合他刚才的话,当年的故事,一点点在谢不逢的心中清晰了起来…… 他终于知道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。 也知道御座上的人,究竟在心虚什么了。 少年缓缓眯了眯眼睛。 “父皇”欠下的血债,似乎比自己原想的还要多得多。 哪怕从小能听到心声,知晓一堆秘密的谢不逢,也意外至极。 那名乐师的表情有些明显,但好在他站的位置隐蔽,整间大厅只有几个人能看到那里。 好巧不巧的是,文清辞就是其中一个。 他不由蹙眉,略带疑惑地朝那里看去。 心不知怎的,忽然紧张了起来。 像是猜到了他在好奇什么似的,坐在文清辞身边的少年,忽然靠近过来。 谢不逢旋了旋手中的茶盏,压低了声音说:“殷川大运河自天初元年,他继位起便开始修建。” 文清辞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,谢不逢口中的“他”就是当今圣上。 “嗯……”文清辞攥紧了手中的茶盏,缓缓点头。 琴声再次响起,皇帝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点,但唇仍是紧抿着的。 谢不逢瞥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眼,沉声继续说:“松修府这边河道复杂,土层也松散,修建起来很耗时间。殷川运河原定在他继位十年整时建好,作为贺礼献上。为了追赶工期,河工只好昼夜施工,没想着急出了意外,溃坝被淹死在了这里。” “看这个乐师的年纪,当年应该亲历过这件事。”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敢再来这里的。 谢不逢的语气无比平静。 但是文清辞的呼吸,却几乎停滞住了。 他也想起了兰妃当日的话。 修建殷川大运河的河工,基本都是从附近城镇征调而来的青壮年。 一.夜之间无数人死在了河道中,导致整个松修府的人口,都少了一两成。 上面不得已从周围其他城镇,迁入了新民。 所以如今松修府的街道上,才会有那么多不同的口音。 “……这件事,不曾有书册提起。”文清辞喃喃说道。 甚至《扶明堂》里也没有记载。 刚说完这句话,文清辞便明白了皇帝这样做的意义所在——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,信息传递的速度也格外慢。 只要将它压下,不记入青史。 那么不过几年,它便会成为人们讳莫如深的话题。 再过几年,便随着亲历者的老去与死亡,化为一段“传言”,就此消散或是成为野史上难以考据的一段。 总之,一切都再与雍都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干系。 一想到自己坐船经过的殷川大运河下,竟然藏着那么多的冤魂,文清辞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温度。 怪不得皇帝到了这里,便显得格外紧张。 原来除了芙旋花丹意外断药外,还因为他做贼心虚。 文清辞的心,瞬间乱成一团。 不等他梳理这纷乱的情绪,侍女便端着长盘,缓缓走了上来。 松修府知府的声音,兀地响了起来: “陛下、兰妃娘娘,这道清炖鲶鱼,是松修府的名菜。” “眼前的鱼都是从殷川大运河里捕捞上来的,无比肥美、鲜甜……” 他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,并没有看到皇帝的脸色,突然变得无比难看。 谢钊临攥紧了手中的白玉扳指,视线摇晃、无目的地落了下去,正巧和谢不逢冷且满是嘲讽、鄙夷意味的目光对上。 他瞬间头皮发麻,并腾地一下,从位置上站了起来。 伴随着起身的动作,放在膝前的桌案,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。 一声重响吓到了在座所有人。 刚才还满脸堆笑喋喋不休的松修知府,瞬间一脸苍白地跪在了地上,哆嗦着磕起了头。 乐曲声也全停了下来。 熏香还在燃。 皇帝如见了鬼似的死死盯着眼前的碗碟,接着取出芙旋花丹倒入了口中。 他一脚重重地踢向桌案,还冒着热气的鱼肉,瞬间洒满一地。 热气与一点鱼腥,在不大的房间内散了开来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