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零零章 多事之秋(下)-《官居一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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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着他们逃窜的背影,申时行和余有丁相视而笑,真是痛快啊!
让两人这一耽搁,滕祥高低没追上沈默,这副鬼样子又没法去乾清宫,只好叫孟冲赶紧去找冯保想办法。
孟冲进去一看,冯保竟然不在,一问原来在里面伺候着呢。不由急得团团转,连声道,这可怎么办?
大殿里,隆庆皇帝对沈默的到来十分高兴,竟然起身招呼道:“今天怎么有空过来,快陪朕杀两盘。”冯保赶紧去摆棋盘。
沈默任由冯保去了,一脸担忧的对皇帝道:“陛下,午门外正在廷杖大臣,您可知道?”
果然不出所料,隆庆一脸茫然的望向冯保道:“什么廷杖?”
冯保知道八成跟那两个蠢物有关,但这时候那肯惹祸上身,便小心赔笑道:“奴婢也不知,这就让人去问问。”
趁着这个空,沈默将自己所见所闻讲给隆庆听,一脸担忧道:“那些言官说得没错,圣上若背上杖杀谏臣的罪名,史书是会记上这一笔的!”
隆庆脸上阴沉似水,他已经想起是怎么回事儿了。
不一会儿,小太监领着孟冲进来,皇帝问他,孟冲按照滕祥教的跪答道:“他们本来是按原先说的,吓唬吓唬他就算了,谁知那石星口出污言,辱骂圣上。王本他们一时激愤,可能就教训了他一顿。”
隆庆的脸色稍霁,但口气仍生硬道:“不是嘱咐了你们,不要伤他性命吗!”
“主子爷恕罪,奴婢们也是忠心护主,听不得一句有辱皇上的话。”孟冲带着哭腔道。
“先滚下去,回头再教训你!”隆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,但傻子也能看出来,他想就此揭过。
沈默沉默的看着那孟冲退下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吩咐冯保去把那石星放走,隆庆拉着沈默到棋盘边上道:“今天来了,不大战三百回合,就别想回去。”
沈默苦笑着坐在下,和皇帝隔着楚河汉界而望……隆庆虽然也会下点围棋,但更喜欢激烈直接的象棋,沈默只能奉陪。两人便在棋盘上你来我往,杀将起来,先是猛冲猛打、快来快去,各赢了一盘,让自以为杀得酣畅淋漓的隆庆大呼过瘾。
眼看着快到中午,因为沈默下午还要去兵部,两人便约好第三盘决胜。于是这第三盘的度陡然降下,双方落子都谨慎了许多。不知不觉战至惨残局,沈默被隆庆用車同时捉住砲和仕,这时候必然要放弃一个。按照常理,自然是弃仕保砲了。
然而经过一番长考,沈默竟然出乎意料的逃开仕而丢了砲……害得隆庆紧张了半天,直以为他这里面有阴谋,最后左思右想、反复琢磨,才战战兢兢的吃了那门砲。结果本来势均力敌的局面,因为沈默这招臭棋,一下急转直下陷入了被动,虽然后来苦苦支撑,但还是败下阵来。
二比一,皇帝胜!隆庆难得的取得了最终胜利,自然意犹未尽,强烈要求复盘。沈默便一脸懊恼的陪着他重新走一遍,还要忍受隆庆喋喋不休的自我夸耀。
在复到那个导致沈默满盘皆输的昏招时,隆庆好奇地问道:“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“唉,微臣犯了任人唯亲的错误,”沈默叹口气道:“总觉着仕是帅的近臣,用起来会比砲得力,结果事实证明我错了,这些出不了的帅营的家伙,起不了多大的作用。”
隆庆起先还在笑,但听着听着,面色便凝重下来,他自然能听出,沈默是在借下棋,委婉的批评自己,对太监太过偏袒纵容,而不重视大臣的做法。
见皇帝听进去了,沈默马上趁热打铁道:“下棋是这样,治国也是一样的道理,应该选贤用能,而不应一味的任用亲信。”顿一顿,声音低沉道:“这一年来,由于陛下偏护内臣,使他们滋长了骄狂的情绪,傲视百官、欺压百姓,闹得京城鸡飞狗叫,人仰马翻……他们甚至违背祖训,公然插手六部,如今户部、工部、兵部都已经遭到他们的骚扰,堂堂九卿尚书,和小小宦官们相抗,却均败下阵来,怎能不让人心寒?”
“长此以往,官员们很可能不再坚持本分,而选择归顺太监,到时候朝廷的风气将越来越坏,甚至可能回到英宗、武宗朝的状况。”沈默语重心长道:“皇上也读过二十一史,见自上古至今,历朝历代,有哪个皇帝,能依靠太监而安邦治国的呢?恰恰相反,每当太监专权,就是国家最危难之际——秦赵高矫诏逼杀太子扶苏,指鹿为马控制秦二世;汉朝以张让为的十常侍,颠倒黑白铲除异己,捏造罪名杀戮朝臣,最重让臣子离心离德,最终亡了五百年的汉家天下。”
“宦官专权几乎贯穿了唐朝的中后期,一批批的阉竖逼宫弑帝、专权横行,无恶不作。自号称‘欺压皇上的老奴’李辅国始,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、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、人称皇帝之‘父’的田令孜以及唐昭宗时的权阉杨复恭、刘季述等人,一部太监的辉煌史,就是李唐皇家血泪史。”
“宋代若没有监军误国、流毒四海的童贯童王爷,也不会失了辽国这个盟友,为金国所灭。”沈默一代代给皇帝数下来,直到本朝道:“土木堡之变给大明的致命创伤至今难愈;刘谨倒办了件大好事,他和张永之流终日以奇技淫巧引诱皇帝,才让武宗掏空了身子,连血脉都留不下,这才有了先帝的大统,说他是功臣也不为过。”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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