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四七章 平定(中)-《官居一品》
第(1/3)页
如果说前两者只是处境艰难的话,那赖清规这边,简直到了绝境。以前有栾斌在,赖清规根本不用操心那些人吃马嚼的琐事。但现在栾斌已经被掐死了,他只好自己来操这个心。才现以万人为单位的消耗之惊人,绝对乎他从前的想象。
大部分预备越冬的粮食,已经被官军付之一炬,随身携带的口粮也早吃干净了,就连从从乡亲们那里换来的粮食,也支撑不了几天,便会告罄了。
在战争中,粮秣就是人心。这句话赖清规肯定体会深刻,因为这些天,已经有不少绝望的手下偷偷溜走。由于担心他们会向官军告密,赖清规只能带人东躲西藏,不被现。
当赖清川忧心忡忡的告诉他哥,今天又有一百多弟兄失踪,还带走了所剩不多的粮食时,赖清规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。
“大哥,必须赶紧弄到粮食。”赖清川气色灰败道:“不然人就要全跑光了。”
赖清规没理他,而是走出藏身的洞口,来到了山顶之上。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千里镜,借着这东西,便能将山东面的县城一览无余,看到城内一片混乱,蚂蚁似的民夫,将一袋袋粮食从库房中搬运到车上;而昔日热闹兵营却显得空荡荡的……自从接到禀报,说官军开始秘密的转移后,他便冒险潜伏到了这里,在吃过官军的大亏之后,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的话,只相信自己的眼睛。这三天来,他亲眼所见,每天夜里都有大批的军队摸黑转移,这么危险的山路,连火把都不打,可见其保密到了什么程度。
而翌日天亮后,他又现官军营中,冒烟的灶数便会相应减少一部分,如是重复了三天,已经不足当初的五分之一了……赖清规已经确信,官军的确是在有计划的撤军。
这并不奇怪,因为今年冷得邪乎,才入冬就下了两场雪,现在还能看到到处的积雪呢,官军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,还要不断的出动搜寻,造成了大片的冻伤……对娇生惯养的官兵来说,与其在这里徒劳挨冻,导致士气低落,还不如先回龙南过冬,然后明年再说呢。
但赖清规细心的现,官军辎重的撤退度,落后撤兵进度一大截,这也从侧面印证了,官军确实无心恋战,归心似箭了。
现在一道选择题摆在他的面前,是趁官军防御空虚,形势混乱,趁机攻下定南城;还是等官军悉数撤完之后,再想办法解决越冬问题呢?后者看上去更加安全,实则不然,因为他们没法解决官军的禁运,要想弄到粮食,只有从下历乡民那里搞,可那些围屋碉楼不是吃素的,何况他还想保留这最后的根据地,哪能随意撕破脸?
想来想去,他都觉着定南县城值得一打,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这样想,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盘桓数日。只是他真的被骗怕了,非得确信无误,才能下定决心。
天黑了,天空又下起雪,赖清规还在继续观察,千里镜微微的移动,助他将官军的情形尽收眼底……他看到又有一队官军摸黑出城去了,同时出的,还有长长的车队,那都是他的粮食啊。赖清规的心在滴血,只好将目光偏转,最后定格在县衙之中,他现正如昨天,这里也没有亮灯,依然是漆黑一片。
“看来官军的中枢,确实已经离开了。”回到山洞里,因为怕暴露,所以没有生火。赖清川裹着厚厚的羊皮袄,还是不禁打哆嗦。看到他进来了,忙递个酒袋过去。赖清规接过来,饮一通烈酒御寒,喃喃道:“那么定南城中,应该只剩下断后部队了。”
“是啊,大哥,这次肯定错不了,”赖清川道:“这些天少说有四万官军离开了,现在城里还能有多少当兵的?咱们不能再迟疑了,不然到明天,还能剩多少粮食?”
“嗯……”赖清规靠坐在他的白虎皮上,这是昔日铺在他的交椅之上,大龙头身份的象征,是他最心爱之物。即使在逃离山寨那么混乱的时候,他都没忘了带上。
这块宽大珍稀的白虎皮,能帮他挡住寒冷的侵袭,却无法温暖他的心灰意冷。蜷身在这潮湿寒冷的山洞之中,听着外面呼啸鬼叫的北风,赖清规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成败浮沉。从嘉靖三十三年,响应李文彪起兵至今,已经十多年了,这十多年间,他曾经历过桃园结义的豪气干云,连下十余县的气吞**,接连力挫成名大将的春风得意,也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背叛、反目和失败……他的老娘,还有三个儿子,都先后死在了官军的围剿中,官府将他们的尸体悬挂在辕门旗杆上,任凭日晒雨淋……往事的一幕幕,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浮现,赖清规时而展颜微笑,时而咬牙切齿,时而一脸激动,时而双目泪流……我有几十年没有流泪了吧?赖清规不知自己是怎么了。
见他久久不言语,赖清川忍不住小声“大哥,兄弟们都准备好了,咱们到底干不干?”
“嗯……”赖清规收摄心神,刹那间,年轻时的豪情仿佛回到他的身体,一下将虎皮抖掉,他站起身来道:“传令下去,我将与众位一同出击,此役有进无退,要么胜,要么死!”说着提起身边六十斤重的偃月刀,昂大步走了出去!
与此同时,百里之外的龙南城中,沈默披着大氅,背手站在院子里,夜凉如冰,北风似刀,但他浑然不觉,只是将担忧的目光,投向那重重大山之中,自从刘显他们开始正式行动后,他便连续失眠,整颗心都揪成一团。他这辈子还没如此紧张过,即使当年在杭州城外遇到倭寇,也只是害怕,而不是感到如此之重压。
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一方统帅,麾下几万人的性命,都系于这次的军事冒险,一旦弄巧成拙,后果之严重,是他承担不起的。所以哪怕根本看不到什么,他还是站在院子里往下历眺望,似乎只有这样,他的心情才能好过一点。
脚步声响起,沈默回过头来一看,是同样没睡的沈明臣,轻声道:“不是叫你去睡了吗?”
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