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五九章 影响-《官居一品》
第(2/3)页
“文长兄说的不错。”沈默点头道:“皇帝下了很大决心,才将严家父子拿掉,事关政局的稳定,怎会轻易改弦更张?”说着朝徐渭嘿嘿一笑道:“而且你一说,要朝那东西三叩九拜,日夜供奉,皇帝就不乐意了,四十多年的天子,唯我独尊已经到了骨子里,怎会把头野兽当成祖宗,给自己找不自在?”
“原来如此!”众人恍然道:“还一直以为文长兄,怎么糊涂到帮着景王说话,闹了半天,是为了捧杀对方啊,实在太阴险了!”
“这可不是我的主意,”徐渭翻翻白眼道:“是某人让我说的。”不用说,大伙也知道他口中的某人是谁,只听孙铤笑道:“还以为拙言兄转性了呢,原来还是那么狡猾狡猾的,只是不知……”他顿一顿,吴兑接着道:“为什么会在劝谏皇帝的时候,那么的……不管不顾呢?”
“呵呵,”沈默微笑道:“虽然踏上官场就当不了好人,但在权术丛生中,也得有一点真。古人云‘直愚者久’,要是没有这点真诚,权术再精巧也不持久。”
听了他这话,一班年轻的兄弟,都面露沉思之色……祥瑞的事情,看似波澜不惊的结束了,但其影响非常深远,尤其改变了两位皇子的处境。
虽然嘉靖将俩个儿子进献的祥瑞分别赐还,看似公平合理,不失偏颇。但这两样东西,一个已经被皇帝认定,另一个则没有认定,这意义上相差可就太大了——裕王得到那‘飞火流星’,就等于得到了那‘皇天后土、日月永照’的八字天书,绝对引人遐想,而景王得到那‘疑似麒麟’,却只能当成个宠物养,没法用来做文章。
这下就连最钝感的大臣,也明白皇帝的心往哪边偏了。本来么,长幼有序,就该兄长排在前面,而且裕王仁厚,比起刻薄寡恩的景王来,显然是更好的储君人选。一时间,朝野人望大变,那些聚拢在景王党身边的人,渐渐散去,而裕王几位老师身边的人,却多了起来。
尤其是在陈以勤表了一番惊世之论后……陈以勤身为有名望的学者,收到了出席三公槐辩论的请柬。说起三公槐辩论,还是沈默倡的,至今已经半年多了。现在的‘三公槐辩论’由徐渭在主持组织,对于这件差事,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,浑不似平时倦怠厌政的样子。因为这太对他胃口了。
其实这种形式并不新颖,因为‘坐而论道’是士大夫们的永恒节目,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,不知有多少个文社、学院、会所,在定期不定期的搞这种辩论。但三公槐辩论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,因为天下所有的辩论也好、交流也罢,总是拘泥于同一学派内部,充其量也就是流派之争,但根子上还是同源同宗的,所以你辩论的水平再高,也是闭门造车,影响了了。
但三公槐辩论不同,它是不同学派,不同思想间的碰撞,不管你是理学门人,还是心学门人,还是法家子弟,还是道家信徒,还是李贽那样无信仰的狂人,只要你名气够大、学问够深,胆子够足,就可以登台与其他学派一辩高下!这个大胆的设想已经提出,便立刻引起了热烈的反响,想要登台的多,看热闹的更多,这一旬一开的三公槐辩论,变成了京城读书人的焦点,能在辩论中获胜,甚至只是表现精彩的,都会立刻名满京城,继而扬名天下。
当然,为了避免辩论变成无意义的争吵,沈默在三公槐辩论之初,便为其立下三原则,一,无论原本什么身份,登台后便只是平等的辩论者;二,不准人身攻击,也不准泛道德论;三,不准诡辩。所有人在登台之前,必须签下这份协议,否则不会获得出场资格。
应该说,沈默的限制还是颇为有效,但也不可能完全杜绝非学术的争辩,尤其是论战双方有宿怨,或在政治上对立严重,都会引这种争端,比如说陈以勤那次。原本是好端端的学术争鸣,但对方有一个景王的老师,在不停鼓吹景王爷天命所归,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,言语间还有诋毁裕王之意。
陈以勤本就是个火爆脾气,不由十分生气,便决意驳一驳这狂徒,轮到他言的时候,陈以勤朝那景王的老师作个揖道:“您老说了很多,说得也很精彩,但……这些话最好以后不要再讲。”
那人原本还在得意,一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,怒道:“皇上还没有立你们家王爷为太子呢,我爱说什么,你都管不着!”
“错!”陈以勤一脸肃穆的朗声道:“国本早就默定了!裕王殿下讳载垕,垕从后从土,出九域,此君意也!”此言一出,石破天惊,三公槐前一下子鸦雀无声,全场都是张大的嘴巴,若有鸟群飞过,必能让很多人品尝到新鲜的鸟粪滋味。
陈以勤的解释太大胆了!但确实合情在理,那‘垕’字是土字上有一后,后在远古是国君的称谓,后在土上是表示君有大地。中国这块大地又被古人理想为九州、九域。所以陈以勤以‘垕’的解释挥开来,接着又道:“天降流星,上有八字天书‘皇天后土,日月永照’,皇天是皇帝天子,后土为垕,天子在前,载垕在后,实乃天意也。”说着一脸郑重的对那景王老师道:“圣心天意都如此了,您怎么还有别的想法?”
“你你……”那景王老师憋了半晌,终于憋出句道:“仅凭着臆想杜撰,就敢妄言国本?”
“要不是你在那里信口雌黄,”陈以勤轻蔑道:“我怎么会说这番话呢?我还要说,‘圳’是什么?田边水沟尔,能与‘垕’同日而语吗?”那景王老师无言以对,借口身体不适提前退场,结束了这场变了调的辩论。
陈以勤在三公槐辩论上的惊人之言,一下子点醒了很多人,许多人都认为,一般人给儿子起名,都要仔细推敲,更不要说皇帝为皇子命名了,那是绝对不会马虎的。所以他们真的相信陈以勤的说法,认为裕王殿下的名字,绝对是含有深意的。
终于,在被动了将近一年之后,裕王逆转了形势,在与景王的竞争中,重新占据了上风!
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