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五六章 祥瑞对祥瑞!-《官居一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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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这个该死的老三,显然不甘心失败,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讨父皇的欢心!看到嘉靖皇帝让裕王细细描述那天的情形,景王爷忍不住又酸又妒,暗暗冷笑:‘哼哼,生不出儿子来,还不是白忙活?!’
但裕王接下来的话,却让他那份笃定,一下子荡然无存了……只听裕王对嘉靖道:“儿臣不敢隐瞒父皇,当夜儿臣宿在一个侍姬的院中,这神物从天而降,便落在窗外,当时把儿臣都震懵了!”大臣们虽然早听过街头传闻,但现在是当事人在讲述,那绝对是不一样的,于是大殿中很快静了下来,只听裕王一个人的声音道:“待儿臣回过神来,便见窗外有红光闪耀,照得屋里都一片红彤彤的,还闻到了香气扑鼻,第二天出来一看,就见到这神物把院子里砸了个大坑,就赶紧禀报父皇了。”如是说完,他自己都觉着害臊,明明在下面已经把张师傅写得说辞倒背如流了,怎么一到用的时候,就记不住几句了呢?
“还有香气?”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道。
“嗯,”裕王点头道:“非兰非麝,接近檀香,但要好闻十倍。”
听他如是说,嘉靖突然心中一动,闻道:“这前后,你府上可有什么事情生?”
“之前没有什么事儿……”裕王小声道:“之后倒有点事儿……”
“说!”嘉靖就不喜欢他这个优柔寡断劲儿,这副熊样当皇帝,怎么镇得住场面?
“就是那晚之后不久……”裕王红着脸,声如蚊鸣道:“儿臣的那位侍姬,便被府中女医诊出,已经有了身孕。”
声音虽小,却如春雷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,满座的官员一下子都呆住了,神情凝固片刻后,才变幻各异起来,有人惊、有人喜、有人激动、有人慌张,有人错愕,有人恍然,呈现出不同人对这个喜讯的不同感受。
嘉靖是十分开心的,捻着胡须连连点头,语气轻快的埋怨道:“这样的消息,怎么不早点禀告朕呢?”
“那时时间尚短,儿臣怕不准,所以又等了一阵子,”裕王赶紧道:“今早刚请太医看过,确定真是有了,才敢跟父皇禀报。”
嘉靖也仿佛放下了极大的心事,颔笑道:“好好,这几年你那边一直没有动静,朕也看着心急。”这一刻,他仿佛不再是冷漠的皇帝,而是个普通的父亲,言语间洋溢着温暖的人味儿。
裕王的眼泪刷得就下来了,哽咽道:“儿臣……不孝,让父皇担心了……”
“呵呵,”嘉靖的眼眶竟也有些红,深吸口气道:“这是好事儿,掉什么泪?”赶紧岔开话题道:“你方才说,有身孕的是个侍姬?”
“是……”裕王早有说辞,道:“民间都说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可儿臣的正妃一心向佛,儿臣不好打扰她的清修……只好在侍姬中,找那品行端庄,有宜男之相的……儿臣荒淫了,请父皇恕罪。”
“这话说的,就是寻常人家,传宗接代都是大事,何况咱们天家。”嘉靖今天双喜临门,心里高兴,一摆手,大方道:“都有了你的孩子,就给她个名分吧,还有别的什么女子,一并报宗人府吧。”
“多谢父皇!”裕王大喜道。
这厢间,父子相谐,其乐融融。那厢间,景王的脸色可不好看了,他现在的心情,比方才要恶劣十倍百倍!一直以来,他最大的倚仗,就是自己有后、而裕王没有,现在唯一的优势也可能被扯平了,只能回到起点比大小了——虽然自己仅晚生一个月,可永远都排不到老三前头去,在那些食古不化的大臣眼中,立长不立幼的观念根深蒂固,怕要凶多吉少了。
景王是越想越害怕,只觉恐惧蔓延全身,汗水湿透衣背,竟想要挑衅老三泄一下,却被袁炜那严厉的眼神适时制止。毕竟是多年的师生,老师知道学生浮躁脾气,学生也看懂了老师的眼神,别着急,咱们还没出招呢!
这会儿的功夫,大臣们已经消化了接连的‘惊喜’,大都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——大家都是成年人,且大都老奸巨猾且饱读诗书,从‘大楚兴、陈胜王’、到‘莫道石人一只眼,挑动黄河天下反’,天降谕旨的把戏已经烂大街了,谁要是信以为真,那真是把官当到狗身上,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。
但为什么老套的把戏一再上演,却还屡屡得手,从没被拆穿呢?答案很简单,因为有人需要,有人愿意信,于是它就是真的了。历朝历代的皇帝,没有不喜欢祥瑞的,因为这玩意儿是所谓的‘吉利之物’,被认为是上苍对于国泰民安、形势大好的表彰,是世逢有道明君的佐证。翻开哪位帝王的起居注,都会看到‘某年某月某日,某人于某处得祥瑞献之,上奉于太庙告诸祖宗’之类的记述,但像嘉靖朝这么多、这么频繁的,却是极为罕见的。
仅嘉靖三十七年,据礼部上报,各种等级的祥瑞,便达一百余次,平均三天便生一次,若不是皇帝对此有近乎偏执的热爱,显然不用这么频繁……嘉靖皇帝的情况比较特殊,这位至尊虽然聪明绝顶、少有人及,却是真心实意的相信‘祥瑞’,因为他出生在湖广安6,该地素有信鬼的传统,几乎家家烧纸,户户拜神。嘉靖的父亲兴献王生前,也是疯狂的迷信道教,在王宫中广蓄道士法师,嘉靖从小耳濡目染,对神仙之说根深蒂固的相信。
而且很重要一点,自从成祖后,大明朝的历代皇帝都不长命——仁宗享年四十七岁;宣宗、英宗仅三十八岁便驾崩;代宗三十岁;宪宗四十一岁;孝宗三十六岁;武宗三十一岁……另外他爹献皇帝,也只有四十四岁,合着多少代皇帝了,都没有活过五十岁的,而且寿元有逐年下降的趋势。加之朱厚熜幼年体弱多病,对死亡的恐惧,始终压在他的心头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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