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四六章 囚徒困境-《官居一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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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涂立这下非得有所表示了,有些不悦看沈默一眼,颔示意没错。

    一时间,属于严党的两个大臣,都面露欣喜之色,而剩下一个则是徐党的,有些沮丧的问沈默道:“那邹应龙怎么办?他可是丙辰科的。”言外之意,你怎么能为了巴结严世蕃,而出卖同年呢?不怕天下人耻笑你?

    “我都说了,云在青天水在瓶,”沈默淡淡道:“你们说他会不会有事?”

    “难道他也没事儿?”这下众人糊涂了,弹劾不是过家家,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,既然严世蕃没事儿,那弹劾他的邹应龙当然该倒霉了。

    沈默笑道:“云在青天水在瓶,怎么会都没事儿呢?”几人还是不明白,想再问,沈默却不回答了。

    卯时到,大臣们开始依次觐见,谈话告一段落,朝房中肃静下来。不一会儿,值房里只剩下沈默和涂立两个了,涂立这才愠怒道:“沈大人,你有些妄言了吧!”

    “下官不知大人何意。”沈默笑道:“难道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?”

    “你为何把结果提前告诉他们!”涂立气愤道:“他们打听的目地,就是想在皇上那里表现表现,要是都说小阁老的好话,皇上定会怪咱们口不严的!”
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沈默很肯定的笑笑道。

    “你那云在青天水在瓶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涂立问道,心说待会儿我好跟皇上那告一状。

    “云是云卿,邹应龙的字。”沈默倒没跟他卖关子,淡淡道:“邹应龙青云直上,被他弹劾的人,则如雨水从云端跌落,被关在瓶子里。”

    涂立这下听明白了,登时失去风度道:“咱们不是说好了,一切查无实据,实属邹应龙诬告吗?昨后晌结案的时候,你不是没有异议吗?!”

    “昨后晌没有,不代表昨晚没有,”沈默面不改色道:“我昨晚重理了相关账册,真是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,还真让我逮着了几条大蠹虫!”

    涂立霎时变了脸色,难以置信的盯着沈默道:“莫把我当成三岁娃娃,那么多的账目,你怎可能一夜理清?”

    “虽然因为时间有限,没有查清所有资金的流向,但至少其中八十万两银子的来龙去脉,我已经弄明白了,现在简单记述下来,为涂公诵。”沈默说着掏出一张纸片,便朗读道:“嘉靖三十八年三月,严世蕃批工程款五万两,以采购官瓷之名义,经日昇昌钱庄,汇入江西景德镇,此后在一年之内,又以同样名义,分三次向江西汇款,共计十五万两;至完工时,工部仅收到一批,标价为五万两的景德镇官瓷,但在工部的结算账册上,却标注货款两清,将十五万两的余款一笔勾销!”

    看一眼面色变得苍白的涂立,沈默继续念道:“嘉靖三十七年二月,工部拨款五十万两,令云南布政使司采购各种名贵木材,至工程完工时,云南布政使司,共往京城送各种木材共计二十五万两,并通过民间海运、军船护航的方式,运抵京城,向海商及闽广水师支付相关费用五万两,余款三十万两,则转入南昌日昇联,收款人是严世铎,严阁老的堂侄!”

    如果说上一条只让涂立坐立难安,那这条就让他险些晕厥过去。因为它直接证明了,涂立怀中的‘造船费资颇靡论’,再没法站住脚。见沈默还要念下去,他终于顶不住了,嘶声喊道:“不要念了!”

    沈默的脸上,仍然挂着万年不变的和煦微笑,闻言便收了声,静静望着涂立。

    两人长时间的对视着,只是一个人的目光平静似水,另一个的却充满了惊惧犹疑。终于,那个怯懦的撑不住了,满脸哀求的朝沈默作揖,小声道:“沈大人,您不能玉石俱焚啊。”

    “谁是玉,谁是石?”沈默淡淡道。

    “当然您是玉,那些人是石头了。”涂立满头大汗道:“大家心知肚明,您能说清楚那八十万两,他们也能说清另外七十万两,您要是把事情闹大了,他们肯定也会把事情捅出来,他们固然会倒霉,可宫里的颜面何在?彼时皇上震怒,你我焉有好果子吃?”

    “涂公这话,恕在下不能苟同!”不知何时,沈默换上了一副耿直无比的面孔,义正言辞的对涂立道:“孔曰成仁、孟曰取义,圣人教我们做正人君子,岂能因为个人的祸福,而违背自己的人格,损害国家的利益?!”

    涂立心说:‘真没看出来,这还是位热血青年哩……’去岁在宣府城,他就领教过沈默的二杆子劲儿,想不到这次又被他给二了。

    沈默真的二吗?当然不是,而是他找到了对付无赖的方法,那就是比他更加二!

    你严世蕃不就是摸准了皇帝丢不起脸,所以才有恃无恐要挟有司,敢把我的丑事抖出来,我就让皇帝下不来台。地道的市井无赖做派,却十分的有效,让一切高级的智慧都失了效。

    对付这种无赖,就只能比他更加无赖,但这种手段是官场的大忌,会被人唾弃的。严党一伙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已然名声败坏,当然不在乎再被唾弃一次,可审案的官员受不了啊,哪敢以毒攻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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